試譯) 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紐約時報影評 _“Blue Is the Warmest Color.” by Anthony Lane Oct28'13_

“Blue Is the Warmest Color.” by Anthony Lane


英文原文網址 : http://www.newyorker.com/arts/critics/cinema/2013/10/28/131028crci_cinema_lane

英文原文發佈時間 : 2013-Oct-28

    自五月在坎城影展首映以來，各種暗潮洶湧的謠言與爭議始終就包圍著這部電影。以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為首的影展評審團將金棕梠大獎給了導演阿布戴柯西胥(Abdellatif Kechiche) 與兩位女主角。顯而易見的，這將是部令人期待的新片。但是這部電影到底關於甚麼？我們得到的消息指向 - 性愛，大量的性愛 ; 毫無拘束的、大膽的、而且是空前的性愛場面。

      我們聽說這部電影是一段高中生阿黛兒(Adèle Exarchopoulos)與年長的艾瑪(Léa Seydoux)的愛情故事，我們聽說這段愛情故事的戲劇張力足以讓我們緊張到把手裡的爆米花捏碎。我們甚至聽說了女主角們抱怨導演Kechiche對待她們的方式。簡單來說，這部電影十分神秘。除了被列入"超"限制級(NC-17)外，同時來自愛達荷州的消息更增添了它的話題性 - 根據當地法令，擁有酒類執照的場所不允許播放色情內容的影片，導致此片在波夕(Boise)專門播放藝術電影的電影院Flicks被禁演。老天啊，如果連愛達荷州都覺得這部電影太過火，我們要如何承受?

        我的建議是：你自己坐下來看這部電影。橫跨數年的故事發生在法國北部城市里爾(Lille)，是部長達三小時的細膩人物描寫。電影的法文片名是「阿黛兒的生活 - 第一二章」，比起英文片名來說更為直白準確，也更深刻。法文片名暗示人生如果是一本小說，後面將有更多章節等待開始。並不是說我期待這部電影會有續集，但是它的結尾讓人真心的希望阿黛兒能夠最終找到幸福，儘管你擔心那永遠不會發生。這部電影是阿黛兒的故事，中心是她與艾瑪的戀愛。

       在她與艾瑪認識之前，她和男孩睡覺，也充滿熱情地與女孩接吻，但令人感傷的是，在電影中大部分的時間裡，艾黛兒只有她自己。離開高中後她成為幼稚園老師，關於這部電影有件事情也許你沒聽說過，比起臥房來說它有更多鏡頭是在教室，廚房，餐桌上。當然，我們知道阿黛兒在臥房裡有多熱情，但是，如同任何針對於心靈與肉體的豐富人物描寫一般，我們也看到臥房以外的艾黛兒，她內心深處的渴望與其他生活技巧的展現，當她為了艾瑪的派對，小心翼翼的把鍋裡的雞肉舀出來放入三角形的小餅端出去給客人，或者當她帶著天生的直覺充滿耐心的教小孩閱讀，藍色也許是最溫暖的顏色，但冷色調也會平等地呈現真實。

    總而言之，就像史蒂芬史匹柏和其他人發現的一樣，比起貝納多貝托魯奇(Bernardo Bertolucci)的「巴黎的最後探戈」(Last Tango in Paris)，柯西胥的風格更像楚浮(Truffaut)。這麼多年來，隨著貝托魯奇的電影印象逐漸模糊，而那生猛的寂寞感也逐漸加深。我想這就是柯西胥要切入的地方。他早期的電影 - 特別是「家傳秘方」(The Secret of the Grain")(2007)，失業的碼頭工人決定開一家北非料理餐廳 - 角色眾多、情節縝密，充滿著家庭的紛爭、友情的考驗以及誘人的盛宴。現在，他堵住了那些流動的思緒與故事，而開始問：要是愛情變成一個包袱呢？愛人的願望與被拋棄的恐懼以甚麼面貌呈現在寬廣的社會網路裡？跳舞總要有伴侶，而舞出生命則需要更多其他的東西。我們看著阿黛兒在學校園遊會裡，陽光下令人難忘的身影，帶著她的學生拖著腳步跳著康加舞。她穿著艷色的部落風的服裝，他們都在笑著，但是她的笑容那麼勉強。在此幕之前，我們看到她和艾瑪劇烈的爭吵 - 她獨自在半夜裡跌跌撞撞的離開艾瑪的家，泣不成聲。在陽光下，透過一個特寫鏡頭，我們看到阿黛兒，儘管被年幼歡笑的孩子們圍繞著，她並不想活著。

        這部電影彷彿是由特寫而組成，尤其是阿黛兒的嘴唇。在她愛上艾瑪以前，我們看著她睡，看著她的呼吸像是一波波穩定的浪。當她的慾望得不到滿足時，她睡著嗚咽，醒來後輕輕的喘著氣，像是在海灘上的那幕，她漂浮在海上，臉孔直視著天空。這部電影，以一種令人嘆服的技巧，記錄著這張臉的變化 - 哭著，抽噎著，沮喪著喘著氣的臉，冷天裡髒兮兮的臉，突然閃著令人驚豔的美貌的光芒的臉，因為慾望或尷尬而脹紅的臉。看這部電影我理解了甚麼叫做絕對的青春。當還在高中的時候，阿黛兒和那些因為看到艾瑪在等她而稱呼她為女同性戀的女孩們起了爭執，鏡頭裡突然充滿著少女尖叫與扭曲的臉孔，這爆炸性而令人驚訝的一幕，突然讓你了解，無論在法國或其他地方有多少支持同性平權的運動，沒有任何運動可以讓學校裡像這些土狼一樣群聚在一起的青少年們不去欺負她們較為脆弱的同儕。因此我們看到了這一幕 - 阿黛兒大步離開，留下女孩們的尖叫聲在身後，走向她自己發現的新世界。

    接下來，我們談談床笫之事。女性主義者很有理由反對這部電影，她們聲稱大部分的裸體畫面都是用導演柯西胥的眼光來看女性身體。更直接地說，他是不是以安排這些女同性戀者的裸體畫面來滿足他男性的私慾？也許。但是柯西胥的擁護者會以兩個女人間表現出的火花與急切的力度來反駁，那些一連串的呻吟與手指緊握的動作，身體的抽搐，掌摑。如此充滿慾望的輕喊和絕望糾結在一起，至此這部電影離開了色情片的視野，來到純粹浪漫感傷的懸崖邊。這種程度的慾望怎麼可能持續？艾瑪比起阿黛兒來更強壯，也更實際。而阿黛兒，就如同任何新加入反叛軍的革命份子一樣，忍耐是她的信仰。因此，當鏡頭由上而下拍攝她們交纏如同幾何圖形般的性愛中的身體，浮在一片藍色海洋般的床單上時，令人鬆一口氣的是，我們理解到那只是單純的身體，在絕對的喜悅中伸展，再沒有困在鏡頭裡的臉孔，與被憂慮、字句、其他所有短暫的華而不實的的瑣事所圍困的人生，那些俗務構成了我們與偉大愛情之間的距離。

    如果要說這部電影有甚麼太通俗的地方，不是在主食上而是在開胃菜裡。就像任何嚴肅的美食家，柯西胥就是無法拒絕"一點給嘴巴的好滋味"(bonne bouche)。 我可以接受阿黛兒不喜歡貝類食物，但是艾瑪真的需要用一段演說來說服她吃生蠔嗎？ 亞伯特芬尼(Albert Finney)和喬伊斯萊德曼(Joyce Redman) 在「湯姆瓊斯」(Tom Jones)裡那段滑溜溜的雙人烹飪場景，即使在1963年都已經很過時。為什麼艾瑪不能就好好的選擇蝦子呢？再來，艾瑪與阿黛兒享受著那過於漫長的吻，在公園裡，在長椅上，鏡頭框住她們而陽光則像星星般一點一點閃爍在她們的唇邊。她們一起去博物館，專注在大理石雕像的臀部，裸體油畫上，全是女性，好像這世界上沒有其他藝術作品可看了一樣 - 也許對這些心有所屬的人們來說吧。

    但這些都是小缺點，而即使是小缺點也都有自己的目的。這也許提醒了我們，表達情色歡慾的字彙與影像有多麼缺乏創新。同時也證明了儘管偶爾在表達上有些差錯，柯西胥有多麼堅決地想要創造新的情慾表現方式，我想那就是他的電影為何如此大膽的原因。同時也解釋了這部電影中隱約存在的幽默，如何偷偷取笑了法國知識份子。艾瑪 - 有著露出牙縫的笑容和染藍了的自己剪的頭髮 - 是個畫家。受的是知名的布雜教育體系的訓練(Ecole Des Beaux-Arts)(「有醜陋的畫嗎?」 阿黛兒曾經問她。這也許是整部電影裡最聰明的一句話。)艾瑪，根據她掛在牆上的作品來評斷的話，當畫家的能力比起阿黛兒當老師的能力來講是遠遠的不及。雖然如此，她還是用高級文化與藝文圈的氛圍來吸引年輕的愛人。阿黛兒，無論如何，無動於衷。「我的穆思」。艾瑪如此稱呼她。但是誰想要作為藝術家的藉口呢？在艾瑪家的派對上有個很棒的鏡頭，大約半秒鐘，阿黛兒看著旁邊，她身邊的人正在嗡嗡討論著席勒(Schiele) 和 克林姆(Klimt) 的差異性。在同一場派對上，你可以看到那個自以為拜倫的自大傢活發表他對高潮的意見，以及女人如何「到達不同程度的現實」。哲學家可以整晚討論現實。你可以看到阿黛兒對這些高談闊論的反應，她真的活在現實裏，用其他人永遠無法企及的瘋狂野性活著。

    這就是電影裡的故事，自十五年前上映的「兩極天使」(The Dreamlife of Angels)以來，同類型裡最強烈也最悲傷到令人無力的故事。這都發生在當阿黛兒第一眼看見艾瑪，在那個忙碌的街口後，這部電影將會重建你對一見鍾情的強烈信仰，也將會增強你對它那巨大的力量的恐懼，愛情的力量，像是閃電，不但照亮同時也會造成毀滅。而在這之下，兩個小人物之間的問題，實在不是甚麼大事。( The problems of two little people, it turns out, do indeed amount to a hill of beans. Some hill. Some beans.)



“Blue Is the Warmest Color.” by Anthony Lane

The New Yorker 

http://www.newyorker.com/arts/critics/cinema/2013/10/28/131028crci_cinema_lane